翊坤宫老尼姑

Daenerys Malfoy.

【宫斗小说】凤还朝-玉楼春

玉楼春

文/执仪

 

“君王选玉色,侍寝金屏中。”

 

这个故事原本的名字叫做凤还朝,主角是乔诗,然后这个玉楼春的故事主要是以淑妃视角来描写这一切,凤还朝的全文过段时间会发。

 

————————————————————————文启

想来我同乔诗见面这个事儿,原本是个意外。

乔诗,年前刚从地方选上来的秀女,入宫就被封了宝林,这本倒没什么,本就是天家选人,随着自个儿的性子选,也随着自个儿的性子封,只是奇怪的是,入宫三十余人,封了一位尚书家的做美人,封了这乔诗和另一个将军家的做宝林,其余的,多直接打发了做御女,怕也是这辈子连天家的面儿也见不着了。怪就怪在,本来我寻思着在入宫的众多姑娘里,她既算不上德才出众,也算不上样貌出众,那就该是家里有些什么背景,能让天家得了好的,便也给了她这个高也不高,低也不低的宝林。

只我后来派春云查了查,她这家不过是清白人家,没得什么势力,也没得什么背景,想了想,莫不是我多心,只是天家改换了口味?后来我也终于是同这个乔宝林见上面了,倒不是说我闲出毛病贴上去偏要看看这清白人家的小姑娘,只因为她被皇后分来了我这碧桐台。这可不就是赶巧了吗。

只是春云面带愁容的整天瞧着我,我瞧她那样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无非是旁人平时对我这碧桐台褒贬不一的,提到碧桐台,就没人不议论的,听过最多的,便是议论着碧桐台,连带着议论我这个主位。此次又分来一个本就特殊的宝林,春云怕也是觉得更没了安生日子过了,想来也是,他们女官儿之间,也是有嚼舌根子的,我若是春云,也不能愿意自家主子老被旁的奴才念叨。

也苦了春云,她这五品尚仪跟我跟的着实是委屈。

终于还是到了见她的日子,我喊春云给我拿了件我平日里是坚决不会穿的看起来略微华丽些的衣服,花水什么的也是都用上了,想来这回总不会驳了面子,收拾好了,就等那乔宝林过来礼貌性的拜一拜我。

“妾身,宝林乔氏,拜见淑妃娘娘长乐未央。”

呦,这礼漂亮得很,我寻思寻思好像也有好几年没有像样的小丫头给我行这种大礼了。

“起来吧。”

“噗嗤。”

我大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我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怎么惹人发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笑的,下意识的用丝帕遮了遮自己的脸,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底下这位乔宝林发出了不合时宜的笑声。讲真,我十分尴尬。

“你笑什么?”

“妾身入宫前,曾听讲规矩的夫人说,淑妃娘娘一向是宫里最喜怒无常的人,皇上却喜欢得紧,是从潜邸跟出来的人儿,让我万万不要招惹娘娘。后来进了宫,又听姊妹们讲淑妃娘娘不怎么出门,妾身原以为淑妃娘娘要么面目可憎,要么性格怪异,可如今看来,娘娘就跟仙女儿似的,脾气也是不一般的好呢。”

......?到底是谁在外面造我的谣???

“你刚见了本宫第一眼,怎么就知道本宫脾气是不一般的好?”

说实话,我的确是很想问问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我的脾气到底是怎么不一般的好,虽然我自个儿也觉得我的脾气不一般的好,但是好像除了我和春云,没有人觉得我的脾气不一般的好。

这丫头着实不错,在认为我的脾气不一般的好里面,她能进前三。

“不瞒娘娘,妾身这双眼睛是最会看人的,看娘娘就不是那种有坏心思的人。”

现在换我笑了。

“行了,你起来吧,随便坐,以后也不必拘谨,来了随便行个礼意思意思别失了礼数,那些虚的左右我也不是那么太在意。”

“谢娘娘。”

 

                          二

三年五月初八,乔诗入宫第五个月。

“诗诗,你若是再把本宫的猫当猴耍,本宫就让你出去刷鱼缸!”

“晓得啦晓得啦,动姮姐儿只猫姮姐儿也同我发火,我当真委屈的紧。”

“你晓得?你晓得个鬼,上个月初三,汪美人抱她的狗来给我请安,你可倒好,追的那狗满院子跑,你可有一点儿点儿天子嫔妃的样子?”

我是不知道,是不是太惯着这个同我本家的小姑娘了。

可是她的眼睛,看起来是那么明亮,干净,没有一丝的污浊,是我在这深宫红墙里从未看到的清明的眼睛,她的笑容,仿佛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是纯粹的快乐,不掺杂一分一毫的目的和势利。

“好好好,不闹不闹。”

“不如姐姐给我讲讲那些娘娘们吧,我想来只给皇后问安的时候远远看见过,算算日子都半年了,我还不知谁是谁,万一以后撞上了我却不知道是谁,那就不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我的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下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各位姐妹,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跟她说的,多半是把人名跟她讲一讲,脸这东西,她不自己去对,我也是跟她讲不明白的。

“那日你看见的,坐在顶上的那个穿着黄色衣服,面目慈祥,就是头发不太多的,是温皇后,她身子不是很好,有什么事情尽量少去麻烦她。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穿着红色衣服还披了珍珠外袍跟个麻袋一样的,那个是孟贵妃,她是个傻子,你千万不要跟她......”

“为何说孟贵妃是傻子?”

我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诗诗的问题。

我缘何说孟娇虞傻?

因为她爱天家,一颗心都扑在天家身上,所以跟天家有关的事儿,她都会插一脚,若是不合她意了,想来又要折腾一番。不过这话,我是断断不能同诗诗讲的。

“因为她发脾气的时候六亲不认,谁都劝不住,你离她远一点儿,不,越远越好。”

我是真怕我这干净的诗诗沾上她那情痴,最后也跳不出来。

我瞧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懂了,就接着往下说。

“坐在我边儿上那个,那个是万昭仪,该说不说,人是憨了些,但菜做的好吃,我觉得她做了娘娘简直白瞎她的手艺。万昭仪再往下,就是元婕妤,就你瞧着鼻子特别挺的那个外邦人,生的白白净净的,就是说话刻薄些,对人倒是极好的,诶,你屋子里放的那尊琉璃花樽就她头年送我的,我实在是没地儿放了,就放你那儿了。元婕妤对面儿那位,是海婕妤,这个海婕妤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离她远着些好。余下的几个,都是同你一批上来的,想来你比我更熟才对。”

我当真觉得,这一批小丫头里,诗诗真的是最明事理也最有眼力见儿的。

“那,那姐姐同谁的关系好些?”

我想了想,关系好的倒是没有,不过说白了,谁又能真心地对谁好,无非是有饭一起吃有银子一起赚,没有利益,谁都不会去白做姐妹。我思绪还没回来,便瞧着诗诗困得直打瞌睡,这丫头,最近嗜睡的很,罢了,放回去睡觉也能让她舒服些。

“才多大一会儿又困了,赶快回去睡觉吧,晚上来我这儿用晚膳。”

“嘿,那就多谢姐姐啦!”

“青衣,扶你主子回去睡,她在这儿太吵了些。”

眼瞧着诗诗走远了,我才看见旁边春云似乎有什么话想同我讲,只是刚刚碍于人多不方便,我便招手示意她进来说话。

“主子,瞧乔宝林这样子,莫不是......”

“闭嘴。”

其实她想的我何尝没想到过,天家登基三年都未曾有孩子诞生,除了潜邸里皇后的老大和安平公主,万昭仪的老二和老三,就没别的孩子了,若诗诗此次真是有了孩子,那便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是贵子,日后更是有机会承天命继承大统。

“让姚天保明儿去给乔宝林请个平安脉吧。”

“是。”

姚天保呈上来的脉案,证实了我和春云的猜想,我又让春云去内侍局调了彤史,日子也对上了,我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把自己的心提上了嗓子眼。

“主子,不过就是乔宝林有了孩子,您同皇后报一声就好了,您这又让我调彤史又让我传脉案,整的奴婢跟做贼似的。”

“你懂什么,算日子她这顶破天儿才两个月,本宫没有过孩子,却也知道未出三月不报的道理,万一被那些泼妇害了怎么办,你这小姑娘怎么会懂这么多。”

虽然说我嘴上嫌弃春云,却也知道春云都是为了我好,她也是怕万一诗诗真出了什么事儿,天家把责任都怪到我身上,到时候洗都洗不清。

“娘娘您又没有孩子,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本宫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三

三年八月初十,乔诗入宫第八个月。

天家得知她有孕之后,晋封她为美人。

我瞧着眼前这个坐得端端正正,头发梳得板板齐齐,已经真的成了主子娘娘的诗诗,心中不免感慨万千,算着日子,诗诗也已经怀胎五个月了,她的小腹也微微隆起,真正有一个母亲的样子了,日子过得也真快,昨儿我觉得他好像才进宫似的。

可不吗,算算日子,我今年也三十二岁了,整整陪了天家十四年。

诗诗呢,她的日子还长,她比我小十岁,却比十年前的我更加风华正茂。

说来惭愧,自打诗诗过了三个月,我把脉案往上头报了之后,天家高兴的好像什么都忘了,天天的往碧桐台跑,我倒是没有多少时间去找诗诗聊天扯皮了,倒还怪没趣的,闲来无聊,又不能自己闷着,出去又还犯懒,就只能喊几个姐妹过来一起打雀牌,要么,就自己看看话本子,也正因为如此,我攒了好多话本子。

今儿皇上下朝晚了些,我便钻这个空子去瞧了瞧诗诗,只看她对着一盘子一盘子的虾仁和炒饼吃得开心,我吓得往前几步夺了她的筷子,敲了她的头。

“知不知道不能这么吃,到时候孩子长得太大,你生的时候不好生,又喊着疼!”

她敲我没逗她,倒像是真的生气了,就坐过来,挥了挥手让青衣把东西都撤下去,抱着我的胳膊摇来摇去,一边撒娇一边用她的脑袋瓜蹭着我。

“好啦好啦,我不吃了,我撤下去了,你看嘛,不要生气啦。”

我头痛得很,因为我当真受不了这小丫头这样同我说话,不知是不是我真的母爱泛滥,此时此刻我除了原谅这个看起来明明已经要当妈可是实际上在我这里还像小姑娘一样的丫头,貌似也没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

“我待会儿让春云带青衣去我那儿取点儿花胶燕窝给你,吃点儿该吃的补一补,别乱吃东西,都这么大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

“好啦我知道啦,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每次皇上来的时候,姐姐你都避而不见啊。”

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同她讲,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每个人对感情都有不同的注解,就像皇上对她,是捧在手心里的呵护,放下怕碎了含着怕化了,只能一直捧着,这样才能一直是宝贝。

和她一批入宫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得到她的这番宠爱,甚至那我们认为前途一片光明的高美人,居然失足落水,就没救上来。第二天,他爹就因为贪了一大笔银子被罢了官抄了家。所以到底落水是不是她自个儿失足落水,就也没办法说的清楚。

诗诗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因为我和皇帝,没有感情,潜邸十一年,他来我房里的日子,我都是和他探讨诗文,他登基这三年,来我这儿时更是同我分享不悦。他从未宠幸过我,但这个秘密,只有我二人知晓。

若说是夫妻,我倒觉得更多的是伙伴。

他从来没爱过我,我也从未将我的一颗真心捧着奉予他。

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我不知怎的生出一股怜惜来,或许是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太值得我心疼,我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因为我和天家,有个你们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那我能知道这个秘密吗?”

“都说了是秘密,当然是除了我们俩谁也不知道的事儿。”

说着说着她又犯起困来,我无奈,扶着她上了床,给她盖好被子,又瞧着她睡着了才离开,刚走到门外,就瞧见了刚一下朝就匆匆来看她的天家。我们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我便要行礼,他伸手扶起了我。

“辛苦你了,这样看着诗儿。”

“我本就拿她当妹妹看的,自然要宠着护着才行。”

同天家交谈了几句之后,我便回了,刚一进屋,就瞧见我那几个牌搭子已经都到了,元婕妤还偏心挖苦我,为了皇上连姐妹都不顾了要罚钱,我一愣,牙尖嘴利,便回她

“不知道是谁昨个点炮点的开心,输的钱快赶上自个儿月供了,怎么,元婕妤今儿打算把你屋里巧哥儿的月例银子也输进去?”

“淑妃娘娘您可快别挖苦元袭了,她宫里那几个人的月例银子怕是早都输光了等着赊下个月的吧!”万昭仪这话接的倒是快。

东南西北四家坐好,我瞧着几轮下来就辛宝林不太爱说话,这麻雀牌是个多么能增进姐妹感情的东西,缘何一句话都不说,正当我犯愁怎么让辛宝林开口,元婕妤却起了话头。

“我说咱们这位皇上也真是疼诗诗啊,这个月来你们宫里了吗?”

辛宝林终于把她的头从牌堆里抬起来了,看了一眼元婕妤,说了句没有,又看了看万昭仪,万昭仪也说了句没有。我瞧这阵势一会儿指不定说点儿什么出来,就插了句嘴。

“什么时候皇上的舌根子你们也敢嚼了?五万。”

“叉!”

元婕妤今儿的手气倒是比昨个儿好得多,就是话没见少。

“倒也不是我说,就是觉得皇上自打乔美人有了孩子,走动的少了些,我怕就怕,回头孟贵妃抓住把柄又在那儿墨迹我们抓不住皇上,好像他自己抓得住似的,真的是......”

“清一色,拿钱。”

果然在牌桌上,还是话多的比较好赢钱。

八年九月初三,乔诗入宫第六年。

孟娇虞薨了,说是肝火郁结,气血攻心,太医没救回来。爱了皇上一辈子,临了了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要我说,就是一句“来不及”。

温婉的身子也是越发的不好,宫里的事儿皇上也都开始不让她管了,怕就怕皇后大限将至,没有几天了。

元袭的老家又送了一个姑娘来,元袭晋了充容,却也是不爱说话了。

万昭仪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到大封六宫,得了个贤妃的位置。

而我,则代替皇后掌六宫事。

诗诗也从宝林一路走到淑仪,是他们那批姑娘里第一个进入九嫔的。

小元氏紧追她姐姐的步伐,入宫三月就封了美人。

格局变化的太快了。

   “主子您慢着些!”

虽说自打四年诗诗一口气生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被皇上晋封为淑仪,但她这爱玩的脾性还是没改,倒是越发爱玩,有的时候自个儿玩自个儿的,全然不顾两个娃娃,要我说,一子一女凑成好字,就算到了老百姓家里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儿,皇上给皇子赐名琮,给公主赐名珈,封号就定嘉安,我们都觉得这是个好名字,这俩孩子以后肯定可可爱爱还有出息,也不枉费他们娘生他们那个晚上被抓的手生疼的他们淑娘娘。

诗诗有一天跟我说,我们都要好好的,要一起看这两个孩子长大,要我教他们诗词歌赋,还得帮着嘉乐物色好人家,诗诗说她爱玩,她自己不行。

我应下来。

但怕只怕,我坚持不到这两个孩子长大。

前日里,姚天保来请平安脉,请完又要我屏退左右,随后问我可是有咯血或者呼吸不畅,我同他讲的是,胸闷气短,咯血时有时无。

他说我怕是痨症。

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苦难都见过了,我却也没想到能得上痨症,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在想,若是我有一日走了,诗诗怎么办,琮儿和嘉安怎么办,我还没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也没看着诗诗做祖母外祖母,我舍不得。

当真舍不得。

可姚天保说没有续命之法,我这病拖得久了些,发现之时就是回天乏力,只能说服些汤药吊着这条命。我问他至多几个月,他答我,至多半年。

半年,应该够我交代交代。

打从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浑浑噩噩的过了差不多两个多月,闭门不见,连诗诗都拒之门外,脾气不好的还气急败坏说了许多伤害她的话,我心里是极为不忍的,可现如今我又需教她怎么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争斗和这些勾心斗角,我得放手。

不然等我撒手人寰,她才真的会被人欺负。

晚上,嘉安来敲我的门,春云没忍心,放了嘉安进来,嘉安一把抱住我,伏在我的膝头哭了好久,说也奇怪,我这人不会轻易掉眼泪,孩子一哭,我竟然跟着掉起眼泪来,春云带着其他人下去了,只留下了我和嘉安两个人。

我抱着嘉安,嘉安看着我,我们就这样,谁也不说话,那个从小在她心里对她十分严厉却又在一些时候对她十分温和的淑娘娘,可能在这一刻温和的不像那个人。

我没注意的时候,诗诗推门进来了。

她没说什么,她只是坐过来抱着我一起哭,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到我的罗裙上,打湿了一片,我却也同她讲,那么大人了,怎么眼泪还不值钱。

那个晚上,我就知道诗诗其实已经知道一切了,我瞒过了皇上,甚至瞒过了春云,但是我就是没有瞒过我最想瞒的诗诗。

“阿姊,你知不知道,痨症你至多有半年。”

“我晓得。”

她这话竟不像她平日里的做派,平静的我听不出来一丝丝波澜,此时此刻,我甚至在想那个我当时摸着头喊丫头的乔诗,她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我陪你。”

“好。”

 

九年二月初一,乔诗入宫第七年。

是我的生辰。

那天下着大雪,我自己晓得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突然那日醒过来觉得身子好像好多了,不累也不疼了,好像好了一般,便让春云取了斗篷,出门看梅花。

记得我刚入宫时喜欢孔雀,皇上当时就从百鸟园取了,养在碧桐台,如今不知道是他们的子辈亦或是孙辈,还是那样的美,在雪地里,羽毛也那样好看。

我想仰头看看这漫天的雪花,或许这是我看的最后一场大雪,我想记下雪花的样子,一片一片,只是我看着看着,就倒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脑子倒是十分清醒,看着坐在我床沿的诗诗,还有下头的元袭等人,我其实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只是在这一瞬间,我倒真还不想承认我自己大限已至。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同乔淑仪说说话。”

等他们全都退下去之后,我紧紧地抓住了诗诗的手,她也紧紧地回握着我的手。

“阿姊,我在这儿,你想同我说什么?”

“诗诗。”

我哽咽了,从她入宫到现在,我眼看着她从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走到今天,而如今我却不能再看着她走剩下的路了。

“我在,阿姊我在。”

“诗诗,我这一辈子,其实过得何其无趣,但是也可以说是算得上很好,我没吃什么苦头,虽然和皇上没什么感情,但是总归也没有相互折磨。”

我笑了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你记不记得你当日问我,我同谁关系好,结果你问着就睡过去了。”

“我记得。”

“其实我同孟娇虞关系最好。”

“孟贵妃?你当时不是还同我讲她傻,教我不要学她。”

我瞧着诗诗疑惑的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我说她傻,是因为她这一辈子,都砸在皇上身上,高兴皇上高兴的,伤心皇上伤心的,她把一颗心都捧着给了皇上,但其实皇上对她,远不如对这碧桐台的孔雀上心。有的时候,身在其中远不如外人看得清楚些。”

“阿姊,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如果皇上对你不好了,就过你自己的日子,不必把一颗心都砸在他身上,你过你自己的,你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我说着说着便咳出血来,抓着她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你一定记住了啊。”

“记得了,诗诗记得了。”

 

“我之前说我的秘密,还没告诉过你。”

诗诗扶着我坐起来,这样子我也的确舒服些,她用丝帕擦了擦我嘴角残留的血迹,紧接着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的秘密,就是我这些年,从未被皇上宠幸,因为我知道,他对我没有感情,我对他而言,也只是工具罢了,若真是强行灌输感情,只怕会两败俱伤。”

诗诗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而我此时,更像是交代了最后一件事儿一样,闭上了眼睛,同她静静的呆着。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孟娇虞有几件衣服,她下葬之前我偷偷拿出来的,那几件衣服上的花儿,都是她自己亲自动手绣上去的,我瞧着好看,到时候你便将这衣服同我一起埋了,到了下头,我拿着衣服,也能找得到我这个傻妹妹,她毕竟是苏州出来的,百年之后,若是这东西被人发现了,也能让他们研究研究绣法。”

“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好。”

我睁开眼睛,最后看了看她,突然觉得心里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宁静,想记下她的样子,下辈子再来找她,想着想着,眼睛又缓缓的闭上了。

“下辈子,我们不要在宫里了,我想有个小院子,里头全都种上桃花和爬墙虎。”

“你要是走着走着,看见有一个院子,种满了桃花,记得进来跟我讨酒喝。”

“你千万别忘了啊,诗诗。”

我最后一丝的感官传递给我的是紧握着我的那双手在颤抖,但她发出的声音,还是强作镇定的一声“好。”

我终于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九年二月初一,我整三十八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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